汉王很嚣张,以前是一贯的内外嚣张,自从就藩于山东之后,对外有点色厉内荏的感觉,其实不然,只不过他偏居一隅,淡出了大多数人的视野,看不到听不到汉王的消息。
本来永乐恶了汉王之后,锦衣卫便加强了对汉王的监视,锦衣卫自然清楚汉王在玩什么,比如私底下的练兵,汉王出自军伍,以前他的护卫人数是最多的,现如今被皇上拿回了很多,他回到藩地,再次练兵,锦衣卫虽然报于皇上,可皇上并没有也旨意降罪,于是该报的还是报,该练兵的还是在练兵。
至于汉王府的生意,永乐也知道,这些都是小事,他根本不在意,又或者是还没到去关注在意的时候。
赛福把这事告之朱四郞是担心汉王私底下有什么动作,若汉王真有什么动作,到时会形成什么样的局面,还真不好说。
朱四郞不知如何与赛福说大洋河村与汉王府的纠葛,赛福把这事告诉朱四郞,他意思很明显,他是会帮朱四郞的,可会帮到什么样的程度,这谁也不知。
“赛大人,汉王府自去年便盯上了大洋河村的物产,赛大人你也知道,大洋河村出了祥瑞之后,或为之喜,或为之忧,京城过来的人不少。大洋河的产出就那么些,周边客商往年有眷顾那可不能说断就断了,如今内府都有采办,大洋河村真是忙不过来。有自称是汉王府的人拿了几匹烂绢便要抢内府的供应,村里没答应,此事县里大令都知,且回护。”县令的回护很重要,这说明汉王府确有过分的举措,不然一个小小的县令怎么表明立场。
“噢,还有此事?”赛福有点意外,以上那些他能想象,汉王府的行为让一地父母官激愤的事太多了,以前在南直隶时,江宁府对汉王府卫队劫掠乡里的行为深恶痛绝。
“其后,我等解货进京,半路遇到强人,与之争斗,杀散了那些强人,事发于鸡鸣堡,此事也可查。其后才知,这里或许是汉王府的人在背后勾当所为。”
“你等怎知,劫货的是汉王府指使?”
“其中一人有汉王府的腰牌。”
“确定?”
“确定。”
“此事还有几人知晓?”
“鸡呜堡的人不知此事,腰牌我收了,鸡鸣堡只知是我等杀了些劫匪。”
“噢。”赛福对朱四郞等人的身手现在清楚的很,一般的劫匪想要打劫他们,那是找死,汉王府里多亡命之徒,江湖人士也不少,这些他也知道。赛福是正规军人,又是锦衣卫,正规军永远是看不起所谓的江湖英雄好汉的,身手再好,也难敌军阵。大洋河村的护镖队操练赛福也是见过的,颇有些气势。
“汉王断然是不会吃亏的,既然已经开始打听你的消息了,怕还会有后手,你要小心。”
两人正说着话,胡成打门:“赛大人,京城急报。”
“进来。”
跟着胡成进来的还有一人,此人见到赛福之后,一个半跪:“都尉大人急令。”言毕掏出了一份公函。
赛福一愣,接过那公函,火漆印封俱在,随即拿出了他的腰牌和官印,那信使校验了之后,当面拆递给了赛福。
赛福看后眉头皱了起来,然后又把这公函递给了朱四郞。
不象上回在大洋河村宣读的公文那般古语连篇,这份公函浅显易懂,说的是皇上已经决定月底出兵,继续征讨阿鲁台,赛哈只都尉希望宣府卫能有所表现。
公文只是公文,公文里能反应出的信息不多,赛福随即向信使问话,那信使显然是得了都尉大人的指示,一五一十把所掌握的信息都倒了出来。
鞑靼的阿鲁台上回远遁,实力并没怎么受损失,此事皇上耿耿于怀,八月时,大同镇有军情上报,发现了鞑靼大军的影子。永乐认为还需要给阿鲁台再实施一次打击,而且阿鲁台不会想到,去年大明朝刚刚出边塞征讨鞑靼,按常理,今年断然不会出兵,那朱棣要的是这个效果,于是,决定九月出兵。
这个消息,让赛福朱四郞两人面面相觑,永乐帝非一般的任性呀。
皇上马上就要出兵,赛哈只大人要宣府卫有所表现,那这要怎么表现呢?
宣府卫还在搞基础建设,骑军步卒已经征了约千人,其中骑军五百,步卒四百,可这些还只是数字,没能成式正军,哪怕是拉上跟着北征的大军一起行军都是个问题,更别说战斗了。
大洋河村的物产已经开始源源不断的产出了,供应部分给北征大军,那是必须的,可这些是应有之事,不能突出表现出锦衣卫宣府卫。
赛福不知如何是好。
“赛大人,阿鲁台那厮的大军,到底在哪里?”朱四郞问道。
“这如何知晓。”赛福忿忿的说道,说完眼睛一亮,他明白了朱四郞的意思。
“四郞,可用的斥侯有多少?”
“若选,能选出个百十人,斥侯还是要看领队将校的手段才是。”
“可有人选。”
“若只是刺探军情,图赖,兔子,常五等都是上好的人选。”
“好。”
朱四郞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划出了大致的边关地图。
“既然军报说阿鲁台大军在大同镇北,那可往此方向派出斥侯,此地再往西北是瓦拉的地盘,阿鲁台一贯盘踞东北,东北方向亦应派出人手。”
“去年皇上回程剿了三卫,三卫东边也要有人手。”赛福补充道。
“如此说来,那至少要派出四队斥侯,往西北两队,东北一队,东边一队。”
“我先去宣府,四郞数出漠北,出关一事,还是由四郞主持,且先到德胜堡等消息。”赛福说道,“皇上月底出兵,出关应在十月初,一旦得知大军路线,我再告知四郞。”
“好。”
接下来,赛福把手下的几个百户都召集了过来,把皇上即将北征的消息告知了他们,又把他与朱四郞商量好的,派出斥侯打探军情的想法说了出来。
几个百户你看我我看你,胡成倒是第一个站出来,表示他也愿意充当斥侯领队,出关去打探军情。
另外几个百户看到胡成表了态,当即也纷纷表示,愿意出征。
赛福对这些百户清楚的很:“胡成,你只出关一回,到了草原上,可分的清东南西北,即使辅以老卒,到时风餐露宿,那些兵丁是侍候你,还是你领着他们。杨雄你也莫吵吵,我知你是骑军好手,领着斥侯打探军情又不是光会骑马就成。”
赛福的意思,大家都清楚,只是表态得要表态,赛福这话一说,几人都笑了。
“此事,还是由朱大人领军,朱大人要的人手,你们几人要好好支应。”
第二天一早,赛福就回了宣府,朱四郞则就地开始选拔人手。
常五早就被朱四郞等人拉进了锦衣卫的队伍里,常五上回已经累军功升至总旗,到了锦衣卫之后,也是任总旗,斥侯总旗,在常五的带队之下,他原先北征时的几个战友也都被拉了过来,在常五手下就有斥侯三十六人。
兔子和张三跟着朱四郞,图赖在大洋河村,若能把巴特也一并喊上那是最好,要说对北地的熟悉,巴特,图赖首当其冲。
“四哥,军中,有不少原来的鞑子,这些鞑子若是能用上,那都是上好的斥侯。”
没错,永乐的大军中一直有不少蒙古人的身影,靖难之前,靖难时,都投过来不少人,当时燕王的旗军主要就是三卫。
“可拿捏的住?”
“四哥多虑了,那些鞑子投过来多年了,手上怕是也沾了不少鞑子的血,哪回的去。再说了,在关内,只要有一身本事,吃喝不愁,成了家的哪还会回草原上去喝风吃雪。”
“好吧,你先去选选,看能选出多少人来。”
“兔子,你回村里一趟,拿了我的单子过去,尽快把这单子上的东西准备齐了。”
兔子瞄了那单子一眼,说道:“四哥,这些大多早早就有安排生产了,只是不知现在有没有这么多。”
“且不管,能凑多少凑多少,你今日就过去,三日后带着这些东西到德胜堡。”
“三哥,你回去,把这信给巴特。三日后,同在德胜堡集结。”
与别的兵种不同,骑军斥侯之类,他们与坐骑都需要多年的磨合才能正式成军。即使是多年的老卒也不敢说,随便骑上一匹马就能很好的去战斗。
锦衣卫从宣府大同挖人时,上面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放行,所配置的军械战马也都放行了,当然朱四郞也没有做的过份,表示事后会补一批战马给军镇,这些不用他去操心,这些由锦衣卫与兵部打官司。
经过常五等人的选拔,朱四郞带上了两百多人北上,路过山阳辅的时候,又把陈小六给拐走了。
等了两天之后,张三兔子押着车队匆匆赶到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巴特和图赖。
在德胜堡借出的一处兵营里,朱四郞与巴特两人在密谈。
“去年阿鲁台那厮失了威望,今年怕还讨不得好,我看三卫对台吉尚可,台吉做不做大汗,阿鲁台必定是要除了才是。”朱四郞说道。
“此事怕是不易吧,上回阿鲁台逃了,这回还是会逃。”
“大明朝的军队不会在草原上久驻,阿鲁台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逃。”朱四郞继续引导。
“四郞,你的意思是?”巴特能做到千户,不只是勇武,这是必须要有脑子才行的。
“三卫与阿鲁台素有勾联,不可能相恶。”
“脱欢。”
兔子等人到后的第二天,胡成便押着一批锦衣卫的军马到了送到了德胜堡,斥侯出关可不是一人一马,做不到一人两马,那至少也是要马比人多才是。
随着军马来的还有最新的军报,皇上已经从京城出发了,这次可能会从德胜堡出关,目前的路线就是从京城过宣府到德胜堡。
接下来朱四郞把他手下的人都派了出去,常五带陈小六等百人往北,这百人的目的地最远设为饮马河,另外他们还会分出五十人往东去摸三卫的底,最远不过兴安岭,然后他们会在捕鱼儿海碰头,然后返回。
另一队由朱四郞带队往西北,目前朝庭的消息,鞑靼人的目标是大同,所以他们要沿着大同往北找。朱四郞将带着一百五十人要去找鞑靼的主力,弄清楚阿鲁台这次到底有多少人南下,大军行走的路线等等。
鞑靼的活动范围有多大,巴特也说不清楚,其实也不能说他说不清楚,他能说清,但朱四郞不楚。好在锦衣卫那边有纪录,西到哈密卫,东则不用说,一直到三卫活动的大兴安岭,南则以边关为界,北从明军北征的纪录来看,明军一般就追到饮马河,再北粮草补给线太长,也就打住了。这些是鞑靼人骚扰边关和明军征讨的范围。
出了兴和所之后一路往西北,这次是由巴特带路,他们的第一个目标在锦衣卫的地图上是一个叫集宁海子的地方。集宁海子,名字里有海子就知道,那是一个湖泊。在巴特的嘴里,那个湖的名字是乞尔海子。
唐时便有集宁路,集宁兴起于宋时,那时这里是契丹人的地盘,是辽朝的腹地,更是一个繁华的避暑胜地,一个渔猎游玩避暑的好地方。气候适宜,水草丰美,牛羊遍野,一个肥美的原野。
元初这汪古部地盘,汪古部一直是成吉思汗的盟友,成吉思汗的三女儿嫁给了汪古部的首领,后来忽必烈还定下了与汪古部世婚世友的约定。
元末集宁毁于战火,汪古部被土默特人代替,土默特与察哈尔、科尔沁、鄂尔多斯,阿速等部落一起构成了鞑靼,与瓦拉相对。
集宁海子在阴山北,四周都是低山和丘陵,岸边是肥美的草原,朱四郞等人一路翻山而过时,没有见到什么人烟,不只是鞑靼大军不见踪影,平常应该能见到的小部落也没有看到多少。如此看来,鞑靼南下是必然了,只有这样那些小部落才可能移去他处,或是集结在一起。
“四郞,再过一个山,便能看到乞尔海子,图赖已经看到土默特人的营帐了,不多,约有三百多顶。”
“这个部落你们可相熟。”朱四郞问道。
“草原上的部落何止千万,哪能个个都知晓认识。”
“那明日便过去打探一番。”朱四郞吩咐,“兔子,你带着一队人往北去,至少北上五十十里,若有消息,便派人回来传信,然后找个好营地等我们过来,最多等三天,三天我们不到,你便回来与张三汇合。张三你守在此地,我与巴特一并过去看看。”
各人领命而走,朱四郞等人开始换装。
斥侯过来都带上了蒙古人的衣装,选了来做斥侯的大多是蒙古人,有的人虽然汉化多年,外观上看起来,还是蒙古人样,只是蒙古语说的没那么地道了。
把一些明显带有明军色彩的装备放下之后,朱四郞在巴特等人的带领之下,翻过了山包,打马往集宁海子而去,一行五十余骑。
翻山时便看到了远处的大湖,湖边的芦苇荡非常之丰茂,湖边芦苇荡的另一侧是草原,近湖畔散布着朵朵的帐蓬,远处能看到成群的牛羊,更远处还有马群在跑。
湖边的芦苇长的非常的茂盛,打马走近时才发现,这些芦苇居然有两三米之高,人骑在马上行走在芦苇荡里根本都看不见。
跑出芦苇荡不久,他们便迎来了五六骑,迎面而来的人看到他们时似乎有点意外,远远的便停了下来。随即,又催马过来。
“大雁刚刚南飞,乞尔海却迎来了东边的客人,敢问对面的兄弟可是来自翁牛特。”
“正是,太师命我们南下,那颜已经到了阴山脚下,我等只是过来看看有多少兄弟到乞尔海子。”
“噢,还没收到传令,入秋也只有乞尔海子这的水草牛马吃了还能长膘,我们只是先走了一步。”
简单接头确认了身份之后,那人便把巴特一行带往了营地,一路上有说有笑,此人自称是土默特部的布日古德,布日古德在蒙古语里是雄鹰的意思。能被叫这个名字,而且看到有了陌生人能主动迎上来,此人在这个部落里应该也是个勇士。
巴特带着图赖等人走在最前面,朱四郞反而被挟裹在中间,没办法,朱四郞没蓄胡子,怎么看都是个明人的样子。
布日古德,曾经随着土默特的千户一起参加过鞑靼太师的南下打草谷,他见过三卫的人,所以也就一眼认出了,巴特等人穿的是翁牛特部衣装,翁牛特部即明人嘴里的泰宁部,朵颜三卫之一。
“翁牛特部派来了两千人?”布日古德有点意外,翁牛特部并不属于鞑靼人,而且在他的印象里,翁牛特部要比土默特部小很多,这么一个并不是很大的部落,而且离此地至少有万里之远,居然也派了两千人过来,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如此看来,太师这次召集的人马至少在五六万人。
“一路过来,牛羊都走的掉膘了,还不知太师什么时候过来呢?”巴特感叹。
“那颜是说太师会过来,可万户那里的令箭还没到,我们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出发。”
这是个重要的信息,土默特部目前还没有被动员起来。
到了营地之后,布日古德让人去杀羊烧奶茶,又把巴特带去见他们的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