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陈默是如何评价凯尔希的。
她本人是个三流的政客,二流的商人,一流的研究员与学者,实在很难令人想象凯尔希那张冷淡的脸笑起来会是什么模样,整个巴别塔内极少有人目睹过凯尔希的笑容,哪怕只是微笑,她像是早已忘记了这一表情,人们也就见怪不怪。
但冷着一张脸的人是无法成为优秀的政客的,尤其是在卡兹戴尔国际处境极为艰难的情况下,她所谓的所有政策,大多是利用她丰富的见识,所东拼西凑起来的方式,若是将她说成一个卡兹戴尔的糊表匠,大抵也是不太合格。
而作为一名商人,她本人也的确不精于此道,但她却是最好的学者和医生之一,她有着远超常人的知识储备与见识,也对未知与尚未探明的领域有着充足的好奇心与耐心,这是成为研究者必备的重要素养之一。
大抵也是因为如此,没人知道凯尔希喜欢什么,她从来不对某种特定的事物表达她的感情,更不用说是人。
巴别塔时间16:27p.m
天气/多云
卡兹戴尔的天空永远阴沉灰暗,今天是个杀人的好时光,若是再有一场小雨便再好不过,雨水会冲刷掉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
硬底军靴踩踏在城市废弃崩裂的地面。
这里是卡兹戴尔一处废弃的城镇,在卫国战争结束后,后期卡兹戴尔复兴所建立的诸多城镇之一,只是这些为了复兴卡兹戴尔所建立的城市就和大多数移动城市一般,毁灭在了漫长的内战里。
萨卡兹人所让人们诸多排斥和诟病的主要原因之一,是他们连自己的国家也无法保护,尽管他们赢得得了卫国战争,使得卡兹戴尔免受了外国势力的干扰,可战场从来不单指在军事方面的胜利。
卫国战争只是一个开始,卡兹戴尔的三次劫难令某些人的观念不可避免的发生了改变与冲突,于是卡兹戴尔迎来了它漫长的内战与最为混乱的时刻。
没人知道这场内战的主要缘由,自然,也没人知道这场内战的目的。
雇佣兵是这个曾经的王国仅剩的余辉,也是卡兹戴尔最富有代表的特产之一,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说辞,但至少它证明了卡兹戴尔如今的窘境。
大陆上没有那个国家再能有卡兹戴尔这般混乱,即使是玻利瓦尔和萨尔贡至少也能维持住他们的基本政权。
卡兹戴尔的地理位置太过尖锐,地处三大强势帝国的中心,与诸多国家接壤,而这些国家大抵都对萨卡兹人抱有警惕,萨卡兹天生卓越的源石亲和力使得没人敢对这个种群掉以轻心,不论是北方的乌萨斯,东方的炎,西方的莱塔尼亚还是拉特兰,甚至是实际上被维多利亚所掌控了一部分政权的南方雷姆必拓。
没人乐于见到卡兹戴尔的崛起,一个强邻所带来的压力是人们所忌惮的,尤其是当这个国家的主人还是历史上饱受诟病的种群。
实在很难相信在强邻环视的处境下,萨卡兹或者卡兹戴尔该有何出路,这个国家从建立之初,就是处于被各国监视的牢笼。
他们不断打压,挤压萨卡兹的生存空间,不给他们一丝机会,不让他们有任何出头之日。
只是曾经强盛的维多利亚如今已然落日,乌萨斯也陷入了战争的凝滞,炎也没了当初的雄心壮志。
哥伦比亚的分裂带走了维多利亚的底蕴,象征着这个庞大的殖民帝国的落幕,高卢以灭,在高卢尸体上复生的乌萨斯仍旧在舔舐着血峰战争失败的苦果,先皇已死,这个国家新任的君主看似并不雄才伟略,炎国也不可避免在乌萨斯陷入沉寂后放松了警惕,唯独拉特兰与莱塔尼亚。
在失去了维多利亚和乌萨斯的屏障后,卡兹戴尔漫长的等待里终于迎来了她的一丝喘息之机。
这大概是最好的机会,若是等到维多利亚和乌萨斯缓过神,或许又得等上数百年,但即便是最好的时机,以卡兹戴尔如今的情况,事实上也很难找到出头之日。
萨卡兹人已经习惯了这种混乱与争斗的生存方式,要让他们放下武器,放下争端,突然打乱他们的生活,这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但战争,战争是最好的养料和变故,卡兹戴尔的确需要一场战争,就像这片战场需要一场雨,来扫清沉疴与淤泥。
而大雨来临前的雷霆,将会让每一个在这片土地的硝烟和泥泞中打滚的人,明白一件事,他们该做出选择了。
赫德雷一言不发的看着面前座在营地指挥室里的男人。
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刚离开炉堡工业区不远,信使被拦截下来,而他本人则是被请到了这个人的面前。
离庭,一个突然崛起的陌生称呼,在卡兹戴尔这种事并不罕见,但也不常见,真正让雇佣兵们将这个名字记在心底的是加尔森的死,用一个久负盛名的雇佣兵头子的死来宣告自己的存在和名头是再好不过的交易。
事实上,他们的确达成了目的,加尔森死后,明目张胆的将他的头颅悬挂在疤痕市场,这种事连赫德雷本人也不敢去想象,他们太过高调,高调的令赫德雷有些不安。
可他却没有其他的选择,像是他这种有些名气的佣兵,说一句好听的在雇佣兵这门行当里的确有着不少话语权,但也仅仅如此罢了,在面对真正的强权时,他那点微薄的名气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更不必说震慑对手。
赫德雷侧眼去看着中心的地图,那艘巨大的陆行舰和他周围的护卫部队的标示比预想中的还要少不少,取而代之是各种代表佣兵队伍的标记,正在一点点逼近运输部队,其中包括了赫德雷本人的本队,正处于运输部队南方,但他本人却来到了这里。
“这个时候,你应该待在你的本队里,而不是来我这里。”
陈默抬起头,看着面前突然造访的赫德雷。
“还是说,你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选择另一个盟友?”
“您说笑了,阁下。”赫德雷回答:“中途反水可是雇佣兵这门生意的大忌,这会严重影响到我们的声誉,毕竟没有那个雇主会雇佣一群出卖他们的佣兵。”
“但我想,以后大概在没有人会雇佣你们了。”陈默淡淡的回答:“而我认为在面对两难的选择中,为了保住性命做出选择并不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情,事实上,就算你现在带着另一群人突袭这里,我也不会意外。”
“我还没傻到会做这种事情,您也说了,您并不意外,说明您已经做好了准备对吗,姑且问一句,如果我当真这么做了,我的生存机率是多少?”
“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陈默说,看着面前知名的佣兵,叫出了对方的名字:“赫德雷。”
“如果我没有猜出,另一批人应该已经接触过你了?”陈默问:“如何?他们是否警告你别不自量力和卡兹戴尔为敌?你可能已经猜到了这群人的身份,你现在过来,说吧,你想确认什么?”
赫德雷沉默了一小会。
“我的确和您说的那些人有过接触,他们不是单纯的雇佣兵,在他们身上我没有看到雇佣兵的影子,更像是领主麾下的军队,但他们比一般的军队要更为精锐。”
赫德雷意有所指。
“这很正常,军事委员会虽然早已解散,但那个时期还留下了不少军人和正规部队的老兵。”
“军事委员会……呵,真是个陌生的名字。”
赫德雷轻笑一声。
“但你明白这个名字的含义。”
“是的,我明白。”赫德雷点头说:“所以我们只是一群诱饵,一群被放在外面用来吸引眼线的诱饵。”
“你可以这样认为,包括所有被裹挟来参与这场战争的雇佣兵都是诱饵。”陈默没有反驳,他看到赫德雷的手悄悄移到了剑旁,这个动作并不明显。
但最终他放弃了。
“我希望在这次合约结束之后,您能允许我们离开卡兹戴尔。”
“我不能保证。”
赫德雷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回答,这点他并不意外:“卡兹戴尔的战争已经开始了,所有在这片土地上的萨卡兹都无法置身事外,你要明白,赫德雷,当卡兹戴尔战争爆发和结束之后,所有的萨卡兹都与这个国家息息相关,无论你们承认与否,都会被视作卡兹戴尔的一份子,而你们的所作所为,将影响到世人对卡兹戴尔的看法。”
“你是一名优秀的战士,赫德雷,如果你只是一名萨卡兹平民,我或许可以放任你带着你的人出走卡兹戴尔,很可惜,你不是。”他说:“何况,你也无法向我保证,有一天你不会出现在卡兹戴尔的某处战场上,你心里应该明白。”
“……”
赫德雷当然明白,他明白这个时间点想要离开卡兹戴尔究竟有多困难,他也明白面前这个人在他决定离开时,大概会毫不犹豫除掉他,就单凭以他的身手和经验极有可能被另一方拉拢,他们总能想到各种方式,雇佣兵队长明白这些人的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