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娜仰起头望着天际的目光让陈默想起垂死的狮子,也是这样眼里的光在越发灰暗的云里缓缓黯淡,铅灰色的天空挟裹着黑色云层遮蔽了她的视野,尽管高空狂风乱作,却罕见的听不见风声的喧嚣。
落入耳膜内的,是一片死寂的宁静,就好像那天站在墓地前,一样只能看见充当牧师的人嘴唇在蠕动,却听不见一丝声音传进耳里。
陈默只好这样想着,在维娜转过头来看向他时,故意不去看她眼里带着的笑,以为这样就能躲过她眼里的讥讽。
他是一个可恶的人,给了维娜本来不该有的希望,回过头来却还希望她能对我感恩戴德,其实这份希望对她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她有很多选择,大多数选择都比跟着陈默这个等死的人强,可偏偏她却选择了这条最差的路。
陈默知道她在想什么,尽管她从来不愿意轻易开口,也不愿意对人提起,做着一副漫不经心,无所事事的样子就以为能骗过所有人。
她其实也是一个不甘心的家伙,每一个曾身居高位的人,从云端上落下之后都无可避免会不适,时间久了,自然也会觉得不甘心,仅仅是因为不甘心,没有什么道理可讲,更何况她还这样年轻。
正是因为年轻,她还没有学会放弃,总以为有一份雄心壮志就能改变一切,这一次的惨败让她学会了一些东西,学会了一些以前见过却不愿意承认的东西,可她还是没有学会,只学到了一半。
所以才会需要陈默的出现,让他来教维娜那另一半,陈默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甚至由他来将维娜不能做的事做完,一如马前卒。
整个格拉斯哥帮都是她的马前卒,为了她能踏过那条河,前仆后继,把血都流干。
但陈默乐于这样做,心甘情愿去做别人手里的工具,去从事一枚棋子的工作对他来说简直驾轻就熟,没有什么不适应,也没有什么负罪感。
像陈默这样的人这个世界上还有不少,如果每一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罪恶并付出代价,那该有多少的罪孽充斥这个世间,又有多少人该死。
事实证明,该死的人可能会活的更久,而不该死的,往往早死,因为活下去,本身就已经成为了一种罪恶,一种因为弱小而形成的罪恶。
世间容不下这么善良正直的东西,这片大地上,每个活着的人都背负着死去之人的罪恶,都该感到愧疚,可我们都活着,尽管不知道那一天会死去。
活着就是活着,同样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现在可以说了?”
维娜问,这个问题像是蓄谋已久,所以在她问出这个问题后陈默很平静。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提起,比我预想的要晚一些。”
“因陀罗和高文这段是间一直在外面,摩根也看不见踪影,少了很多熟悉的面孔,最重要的是,伙食越来越差了。”维娜一一数道。“我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但我也不是整天都在闭着眼睛。”
“关于伙食这一点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抱怨了。”
“你今天突然带我出来,应该不是突发奇想吧。”维娜问:“是有什么事情必须要避开我?”
“说避开也未免太刻薄了一点,这段时间麻烦已经够多的,大家不想打扰你,因陀罗,咳……”陈默咳嗽了一声,伸手捂住嘴:“因陀罗说,主子,也就是你,应该安稳的坐阵中央,用以稳定军心,剩下的交给手下去解决就行。”
“她应该说出不出这样的话。”
“大概是因为最近看多了炎国那边的影视剧。”陈默猜测道:“她经常找我麻烦,我看他挺喜欢讲义气的,就给他推荐了一些忠孝礼义的片子。”
“噢?那意思是现在轮到我了。”
“是有一点小事需要您出马。”
“你和摩根密谋出来的结果?”
“主要是她的计划,我只是填补一下漏洞。”
“要我做怎么做?”
然而她却像早已看穿了陈默的想法。
陈默停顿了几秒。
“很简单,只需要你死一次就行。”陈默说:“有人会代替你,死在他们的面前,你死后,格拉斯哥帮的人自然就可有可无。”
“……”
陈默以为在说出这句话后,维娜会忽然愣在,又或者最起码要问他为什么?但没有,维娜只是呆了几秒。
“我知道了。”
可就在陈默觉得这样就行了的时候,维娜却忽然问他,为了什么活着。
她直视着陈默的目光很平静,陈默能看到风吹动她额前的金发,一缕发丝在风中飘荡,她转过头,目光落在陈默的脸上。
那头巡视着领土的金色的雄狮好像变得沉寂下来,尽管这个王国早已不属于她。
她要死了,这个王国或许再也不属于她。
陈默下意识想要开口,维娜的话却让他的话哽在嘴边。
“想起楚了再回答也不迟。”
她一定是猜出了陈默的回答会是又一个谎言,她对此很熟悉。
我欺骗了一个人,或许不算是欺骗,可我让她远离家乡,远离故土,不同于龙门对于我,这种感觉我很小的时候就明白。
无奈,迷茫,害怕,或许她还要加上自欺欺人和愧疚,不甘。
维娜金色的眼眸没有逼迫,就像是再问朋友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自然也不会急切,可陈默却明白,她不会随便问出这种问题,并且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
她也许会在下一秒说,不用回答也没关系。但这一次,她没有。
陈默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他似乎也有过一次类似的经历,在塔露拉问去了什么地方时,也是随口回答,以为这样就能轻描淡写的敷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