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总听人提起成家立业,这是贯穿在炎国人脑海最普遍的思想之一,以前也这么想过,很久以前,想过能在龙门重新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以为能在这座城市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栖息之地。
那时候还什么都不懂,那时候觉得这个小小的梦想虽然看起来遥远,但至少它是能看见的,至少能够摸得着够得到。
没想过后来世事辗转会如此坎坷,也没想过原来那个简单而又普通的幻想从一开始就几乎没有实现的可能。
后来再想起这件事。
总觉得自己太过天真,小时候,在那间孤儿院,那片狭窄天空下的春夏秋冬,那些已经变得模糊快要忘掉的记忆。
能记得的不剩下多少,记得的又不敢时常想起,怕自己会去恨,也怕终于有一天再坚持不住,决定忘记。
于是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下去,就这么任由自己浑浑噩噩的长大。
长大以后会发生什么呢?
长大以后就没再想过小时候那个天真的奢望了,因为已经知道了这片大地的模样,也知道了自己的处境。
可不能避免的还是会留下遗憾,不如说已经不仅仅是遗憾,是一道伤痕,一道即使自愈后依然留下狰狞伤疤的伤痕,仿佛在时刻提醒自己,提醒自己要认清自己,要认清现实。
人所以为的未来,大多与真正的未来有很大的偏差,因为人大多无法预知自己今后的遭遇,因为随着去追逐这份未来的过程中,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而这些问题迫使人必须去做出某个选择。
大抵是无法如愿以偿的,无法如愿以偿才是常态,若是每个人都能如愿以偿,那么梦想这两个字自然便不会如此令人着迷,又因此衍生出某种希望,某种看似可能却不切实际的希望,而希望通常又预示着渺小卑微的可能性以及自身的无力和无奈。
对陈默而言,在伦蒂尼姆因缘际会所重逢的陈,她的出现是一剂不合时宜的良药同时不能否认的也是一个意外之喜。
他乡遇故知的意外之喜,陈的出现,长大后的陈不出意外成了陈默曾所想象过的模样,尽管她的眉眼已不如陈默记忆中那般稚嫩,尽管长大后的陈晖洁,还是不免带着些让人熟悉的陌生。
那时的陈默已经从龙门折返。
对那时的陈默而言,他与龙门的恩怨纠葛已经结束,他不愿再和龙门扯上任何关联,以至于曾经那些他所以为的美好幻想,都在离开龙门时彻底成了一段往事。
他不抱任何期望了,其实他早该不抱任何期望。
可遇到陈晖洁之后,陈默还是不免会想起斯菲尔特的话,斯菲尔特说他不该那么执着,他说自己以为的那些人还会不会记得自己,他说,人在向前走的时候,往往都会丢下一些东西,一些曾经以为自己在乎,但现在不怎么在乎的东西。
斯菲尔特说他曾经在中学时代也有个特别喜欢的姑娘,他觉得自己特别喜欢,他甚至想过有天他会和那姑娘结婚,直到现在斯菲尔特依然记得那姑娘的名字和相貌,但也仅至于此了。
很多年没了联系之后,再回过头去想起这些,曾经的姑娘已经有了自己的丈夫和家庭,而斯菲尔特还是斯菲尔特,却已经不是中学时代那个斯菲尔特。
他拍着陈默的肩膀说,说生活这狗屁玩意儿,就是在不断告诉你,别抱太大指望,不指望就不会失望,有些事他就是这样,你以前觉得的东西,后来不一定真是你想要的,也不一定真就能变成你想要的,可不管发生什么,人还是得向前走,因为只能向前走,回不了头。
陈默不能否认斯兄说的很有道理,或许他自己心里清楚,斯兄说这些只是不希望自己体会到和他那时一样的心情,尽管他和陈默都清楚,这种结果的可能性很大,不如说它会发生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忘掉一个不那么重要的人,然后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其实没想象中那么困难,你也没想象中那么重要。
陈默该做的是好好活着,在哥伦比亚,他已经有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可以想象到的是,等到从黑钢退役那天,他能过上一种富足的生活,或许成立一间公司,或许成了黑钢部门内的高管。
他有这个天分,也有这份才智,唯一欠缺的不过是时间,不过是说服自己,去过上一段已经能看见的人生。
而有一天,他或许能在哥伦比亚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拥有新的家人,等到做完这些,再回过头想起过去那些往事时,就会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其实不过是这片大地上最常见的那种事罢了,不值得留恋,也不值得固执。
可陈默还是会想,斯兄心里有没有遗憾,遗憾他心里那姑娘,尽管他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尽管他又不靠谱的瞧上了狐尾。
陈默觉得,斯兄会遇到这种事大抵和他的性格密不可分。
他很难想象,有朝一日斯菲尔特会将自己打扮的周正妥帖,他也很难想象,有一天他再回到龙门时,若是巧遇到了陈晖洁和塔露拉,她们牵着另一个陌生男人的手时,自己是否能像是斯菲尔特那般平静以对。
大抵会的。
陈默想,因为他做出了选择,也因为人回不了头,若是侥幸没能死在卡兹戴尔的战场上,陈默想他有朝一日也会回到龙门去看望那座墓地。
他希望陈晖洁和塔露拉在那时别认出自己,他希望自己是一名过客,不经意走进了某人的人生,又安静的离开。
除此以外,陈默不再指望什么。
等到斯菲尔特假使真能结婚那天,他会留在哥伦比亚,因为哥伦比亚比龙门更让他熟悉,那里才有着让他熟悉的人,他的朋友和生活,那里是唯一能让他安稳的地方。
也因为,哥伦比亚离龙门很远。
他明白了生活无法得偿所愿。
但陈晖洁却打破了这份本该自然而然发生的故事,陈晖洁似乎总是这样,她不愿意被困住,所以拼了命的想要挣扎,她往往让本该如此的事发生改变,她往往喜欢给人带来一些意外。
她像是愣头青,要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也不肯开口说声妥协。
其实如果陈晖洁愿意妥协,很多事,很多很多在人们眼里习以为常的事,对她而言都不怎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