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有人问过我这么一个问题,他问我,我们是为了活下去所以才选择战斗,可为什么我们要死在战斗里。
我回答他,想要活下去,活的好,不受苦不舍生忘死怎么行,做到了这些,才有活下去的机会,而不是坐以待毙,将生死操之他人。
他又问:所以是为了机会。
我说:有机会还不够吗。
他问:有机会就行了吗。
我说:我很想回答你是,但,不,机会是个开始,也许有一天我们都会死在战场上,也许下一个是你,然后是我,但后来人会活着,会因为我们的牺牲,而活的很好,孩子能健康长大,也不必遭遇不公的对待,或许有些人的日子依然艰苦,可总不必比现在更坏,总还算有些念想和盼头。
他点了点头,想了一会,然后看着我对我说:我们做的是没错的,是有用的。
我回答:对。
他终于好似如释重负,轻声念叨:那就好。
后来我总是会在无意间想起这名卡兹戴尔战场上年轻的萨卡兹战士,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我知道他大抵是死了,像他这样的战士不再少数。
没什么自保的能力,被裹挟着加入这场战争,又在战争中因为某个大意丢了性命。
我偶尔会觉得当初说出那些话的自己卑劣和无耻。
我偶尔也会觉得,像我这种人真的配活着吗?
我知道在大势所趋之下,人若是想要逆流而上需要付出太大的代价,而有的代价可能不仅仅是生命,我知道妄图逆天改命而终于苟延残喘的例子到底是少数,我知道在迈向一条无法回头的路时,所有人的命都不如他自己所想的那般被握在手上。
我见过很多。
所以我知道,平凡是个令我觉得奢侈的字眼,我知道对平凡的人而言,他们并不喜欢自己甘于平凡。
我同样知道塔露拉和她的事业会将她引向何方,也许有一天我会在乌萨斯历史的旧纸堆里找到她的名字,被潦草的划上几笔然后忽略不计,我知道,一个人的生死对这片大地上的人和事而言究竟是多么的微不足道,轻巧的甚至泛不起一丝一毫的涟漪。
我不愿意一生都活在这种悔恨里。
我不愿意见到和我聚少离多的陈晖洁,在落寞中如她的母亲般郁郁而终。
龙门不是我的归宿,从来不是,背着这身罪孽和身世的我永远也无法如常人一般给她一个她所期望的未来,陪她度过后来许多年里的风雨。
塔露拉这三个字会成为我们后半生里永远的痛楚。
我总是想把所有事情都弄的干干净净,可到头来却将所有人和事都搞的一团糟。
或许塞雷娅她对我说的话不无道理,她说我是个难缠和麻烦的人,她总说我过分高看了自己,甚至于某些时候到了自大的地步。
我不反驳她对我的看法,可毕竟她没有如我这般被困在人力所不能及的困顿里,她没有抬头看见绝望,低头望向深渊,卡在一个进退两难的境界,每一种未来都是我所渴望的,却每一种未来都在我的手上越来越远,到最后,我却什么也抓不到手里。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越是努力挣扎,越是醒悟过来,看似离得近的人和事其实遥不可及,看似有枝可依,实则形单影只。
我觉得是我的咎由自取,只因为害怕牵连到无关的人。
我觉得,终究是我的胆怯,令自己有口难言。
可知道这些问题出在何方的我,却分毫不能动弹,假使一个人已经陷入了泥沼,无力自救,难道还要将其他人也拖入其中,侥幸着能从其中一起逃生,却强迫自己去忽略一同覆灭的风险。】
结晶纪元1095年3月26日
大炎西北,炎乌军事缓冲区以南,黑水河流域平原
夜
呼啸过耳畔的寒风穿不透身上漆黑的钢铁铠甲,战马奔驰的声音宛如密集的鼓点,敲击在脚下草地的鼓面。
踏碎草皮,溅起泥土。
感染者们的队伍终于停了下来,那声音在夜色对一路躲避逃亡,精疲力竭的感染者们而言清晰无比,尤其是当着数日里不止一次面对追上他们的乌萨斯骑兵时,这声音对他们来说早已成为了某种应激反应。
“乌萨斯人,他们追上来了,该死的,怎么会这么快!”雪怪们急忙望向站在前方的霜星和她身旁的塔露拉:“大姊……”
“声音很近,来不及了,立刻组织大家,准备战斗。”
“听她的。”霜星说,她看向塔露拉:“我带雪怪去前面挡下他们,我的法术能减缓骑兵的速度,你组织队伍。”
“霜星。”
“我没问题,还撑的住。”霜星转过身:“雪怪,跟我走。”
塔露拉只能看着她带着雪怪匆匆跑向队伍后方,而此时的塔露拉甚至来不及担忧雪怪们的处境。
他们的确越过了炎乌的边境线,可乌萨斯的追击队伍依旧对他们穷追不舍,或许是因为夜晚的缘故,使得乌萨斯骑兵的主官决心冒这个风险在被炎国监察边境军官发现之前,速战速决。
霜星和雪怪们来到了队伍的最后方。
夜色里的轰鸣声越来越近,像是敲击在每一名严阵以待的雪怪和后方被组织起来的感染者战士的心上,令他们不由握紧了手里的武器,宛如握住的最后救命的稻草,以此来平息即将接敌前的紧张和不安。
西北的原野上头顶的星河璀璨和绚烂,在云层渐疏后,天空中两轮卫星映照着洁白清凉的光洒在这片大地上,视野的尽头是一片朦胧的黑暗,短暂的糟乱后感染者们以极快的速度迅速组织起了防线。
可惜他们缺少术师,无法在短时间构筑出足以阻碍骑兵冲锋的工事和防御阵地,只能靠霜星和雪怪冻结前方地面而凝成的冰刺,以期望能在短时间内阻碍对方的第一轮冲锋。
乌萨斯的东南不如西北雪原般寒冷,这使得霜星施法需要耗费远比在冻原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尤其是在缺少施法单元和源石单位的现在,她的每一次施法几乎都是在压迫自己本就不多的生命,妄图从枯竭的薄弱身躯内挤出更多的力量。
“大姊,够了,停下来吧,你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这种程度的法术了。”
佩洛特娃忍不住想要去阻断霜星的继续施法。
“还差一点,再坚持一下。”
“大姊!”
“我没事的。”
某种方面上,霜星同样是一个过分固执的人,或许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这点,但试想被霜星称作老顽固的博桌卡斯替,难道霜星身上没有他的半点影子吗。
只是雪怪们都知道这点,可如同霜星理解爱国者一样,雪怪们同样理解他们年轻的队长,其实在雪怪小队里,霜星并不是最年长的人,可他们依然心甘情愿称呼她为大姐,只因为她配的上这个称呼,她救了他们所有的人的命。
在耳畔轰鸣回响的声音离得越来越近的同时,却忽然间变得轻微了起来,不像是骑兵即将冲锋前的阵势,更像是面前冲锋的骑兵突然在他们的队伍的前方停了下来。
“声音……停下来了?”
感染者们感到困惑,连同雪怪也对面前的场景不解,他们理所当然同时望向阵线前方的雪怪,而雪怪则望向霜星。
黑夜下看不清前方的场景,看不清敌人停在了什么位置,摸不清他们究竟有什么计划。
“别放松警惕。”
就在霜星说这句话时,面前的夜色里缓缓响起了一阵声音,一个高大的身影罩着朦胧的月光渐渐出现在感染者们的前方。
由远而近,他的速度并不快,披着重甲的骑兽和骑士踏过地面凝结的冰刺,粗壮的兽蹄踩裂脚下凝结的薄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