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晖洁幻想过很多次现在这番场景。
她想,她有天一定要找回塔露拉,她要问她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她要问她这些年过的好不好,她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她有说不完的思念和感情想要宣泄。
可真到了这天的时候,真再见到她的时候,陈心里却是出离的平静,平静中她的脑海在那个瞬间忽然变得一片空白,只剩下眼前塔露拉那张让她深深思念却又早已在记忆和时间逐渐变得模糊的脸庞。
她看到小塔微微张开口,她大抵是想说什么,可话语却堵在了喉咙深处。
原来情绪的尽头不是歇斯底里的宣泄,原来到了情绪的尽头竟然会变成一片无声的沉默。
沉默里陈不知该如何开口,沉默里塔露拉和她四目相对。
许是想告诉彼此的话语太多,多到一时间不知该从那里提起,许是分别了太久了再相见后,仅仅是看着对方那让人想念的脸,就已经觉得心满意足。
那不是曾无数次出现在午夜梦回和恍惚间不真切的场景,那不是曾无数次想想起,却在脑海的记忆中无处寻觅的身影。
那更不是她一厢情愿,一触即破的幻影。
她现在真切的站在自己面前,近的仿佛只要伸出手就能抓住她的手,近的仿佛能轻而易举触摸与感受到来自她身体的温度。
可无论是陈还是塔露拉,都觉得这刻再相见的场景是如此的虚幻,虚幻的让她们都觉得不真切,却又如此的让人不舍。
怕这只是一场注定会醒来的梦,醒来后,一切还是原本的模样。
陈哽咽着。
她没能流泪,尽管心里的情绪如山呼海啸般向她涌来,尽管她垂下握紧的手仿佛证明了此刻的她心里远没有表面上所表现出的那般平静和泰然自若。
她极力压制着自己内心涌起的斑驳情绪。
终于,陈轻声开口。
“好久不见……姐姐。”
这句话是如此的轻,却清晰的落进塔露拉的耳畔,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失神与恍惚,又在稍纵即逝的瞬间回过神来。
塔露拉终于认清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那张曾让她无数次想起,却不敢去期待和奢望的身影。
她长大了。
的确长大了。
时间难免会让她们长大,这时候塔露拉才幡然醒悟过来,原来时间过得是这么快,原来她们已经有过这么多年没有再见。
原来那声姐姐依然会牵动她的情绪,让她恍惚和在意。
她还有一个亲人,一个留在龙门的亲人。
这终究是不同的。
她回过神来,抬起手,又缓缓放下。
“好久不见,晖洁。”
她没想过会在这地方看到陈,她没想过她还会再回龙门,从分别的那天起,她就做好了这辈子她们再难相见的打算。
可这片大地,终于还是给了她一丝怜悯,就好像阿丽娜说的那样,她说,如果活着,就总有一天会遇到好事。
可这片大地同样也是残忍的,你越是去那么想,它就越会把你重视的东西夺走。
回过神来得塔露拉蓦地又想起了什么。
“等等,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那身打扮……你怎么会和信使一起过来?”
“我来找你。”
陈回答,她想起了在龙门遭遇的一切,她终究没有告诉塔露拉她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切尔诺伯格,我听说了关于你们的事,整合运动,在城里我遇见了阿丽娜,和她一起从切尔诺伯格出来,然后遇上了感染者们的游击队。”陈解释道:“你们的信使过来时,我已经在哪儿待了几天。”
塔露拉愣了一下。
她的目光落在说出这番话的陈身上,又微微垂下。
“你没必要找过来,晖洁。”
“如果我不过来,你是不是决定再也不回去龙门,如果我不过来,又怎么会知道,你原来已经有了这种打算。”
陈看着塔露拉说:“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晖洁。”塔露拉抬起头,她坦然的视线落在周围凝望着他们的战士和霜星身上,又重新看向陈。
“我已经想的很清楚,既然你已经见过阿丽娜和游击队的其他战士,那你应该也能看的出来我们想做什么,这事儿总要有人去做,乌萨斯的感染者,不……感染者不该受到这种待遇,我们也决不忍受被无端的欺凌和压迫,我要告诉他们,告诉乌萨斯,也告诉努力挣扎着活下去的感染者们,我们要怎样去活着!这是我唯一想做的事。”
塔露拉说,她的声音平静却有力,她看着陈,又缓缓补充:“但这事和你无关。”
“从再见到你的这一刻起,这事就再不能说和我毫无关系。”
陈反驳道。
塔露拉看着她。
她严肃的表情,好像塔露拉从未见过现在的她这一面,她和记忆中的确有些不同了,却又说不出来到底是那里不同。
也许不过是因为长大后的她要比小时候更坚韧了些,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愈发坚定,不再是那个犹犹豫豫,胆怯曾需要被她护在身后的陈晖洁。
“看来我不在的这些年,你遇到了很多事,晖洁。”
“我们都一样,姐姐。”
“所以你现在过来找我,是为了劝我和你回龙门?”
“如果我说是……”
“那我恐怕不能答应你。”塔露拉轻轻摇头,她看着陈跨在腰间那柄剑:“即使……是现在,我不可能因为你的出现就放下这里的一切和属于我们的共同事业。”
“你所谓的事业,也许有一天会把你带向死亡。”
“我早有准备,不如说,晖洁,你现在在这里看到的每一个人,我们都有过这个准备。”塔露拉说:“我们不是为了一定能实现我们的理想所以站在这里,我们只是为了一些该我们去做的事所以选择了这条路,但在这之前,我们都会努力活下去。”
“你保证?”
“我不能保证,也不敢向任何人保证。”
“……”
陈沉默下来。
我是不是说的太直接了。
我是不是不该说的这么急切。
或许我该说的更委婉一些,毕竟我们很多年没见了。
陈忍不住想。
她们同时沉默着,沉默中原本想要说出的思念的话语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沉默中无论是陈还是塔露拉都恍然间发现她们早已没法和小时候那样好好的对话,又逞论是向彼此倾述藏在自己心里多年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