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最后还是没能答应去陪年搓几局麻将。
那姑娘是个闲不下的性子,兴致一起来没完没了,她也没心没肺,无所顾忌,否认也不可能千里迢迢从京师跑来这里。
她往常是这样,洒脱又没拘束,或许不是因为自己身份,她早就离开了这片困住自己的土地。
两人之间因为某种巧合在大炎京师偶遇,又因为某种目的成了现在的关系。
陈默冷冷淡淡,她却又正好相反,太傅也乐意见到这种情景,太尉却是不管不顾,两人对待这事的态度和政见截然不同,也是因为两位的分歧,大炎朝堂之上才会如此平稳却又暗流涌动。
真龙不闻不问,多年以来一直如此,朝堂上达成了某种心知肚明的平衡。
严格来说,兵部的上级应该是总揽天下军备要事的太尉,位三公,金印紫绶,极人臣,为天下武官之首,然而除却边军外,武王卫是不同的。
无论是太傅还是太尉,陈默都少有与他们接触,他既承诺了太傅要接任左宣辽玉门防务,也不拒绝太尉接触军中将领,至于宫廷,武王卫内多的是宫廷安插的眼线。
大炎权利高层的明争暗斗,依稀能在这支军队中见得着影子,也构成了它的强健,只要陈默一天是武王,这支军队就一天听命于他。
陈默没想过彻底收拢这支成分复杂的军队作为自己的根基,一来时间太短,二来做起来劳心费力且无论如何都要被牵扯进朝堂的争斗里,往后不得安宁。
所以他和军中的将领保持着一个小小的默契,他是武王,而他们依然是军中的将军,各司其职,各安本分。
像是麟青砚这种小小的大理寺监察使若是一不小心牵扯过多,哪怕是青雷伯的师侄这层身份也说不好能保住她的小命。
年的出现,是他和太傅太尉做的妥协。
昨夜下了一场小雪,乌萨斯位于炎国以北,纬度过高,气温也低,所以在树叶枝头和地面积蓄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望去时不见得多远,也比不上一夜大雪纷飞后的银装素裹,除却天寒阴沉,呼气如白外,没甚的好情调,又加之是在军营外,除去远处残破的移动城市轮廓外,更没什么可看的好风景,但倘若是不嫌弃,这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景色却也有别于炎国的山河壮阔。
乌萨斯的荒野向来粗旷。
土地带着些许湿润,踩过泛黄的草地时会留下浅浅脚印,载具和亲卫停在了远处,只留下两道身影伴着向前走去。
年的步子摇摇晃晃,没个正经,到不是说她不够端庄,想起来她文静下来时,也称的上是一句贤淑得体,步态优雅,可惜她没什么耐心,也不适合炎国所推崇的那种官家仕女。
两只手随意的跟着步子摆动,手中的短折扇就前前后后的晃着,悠游自在。
寒冷的天气没让她降下多少兴致。
陈默却难得出来走走。
“回京师后,太傅肯定要问起我,为何不好好管教你。”陈默随口说:“我就回答他,我哪里是能管的住你的,你知道太傅和太尉的矛盾,两个老家伙对你们的态度时常闹出火气,不过大体上他们是放心不下你们的。”
“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想告诉你,你该安分些,别挑动老头子们敏感的神经,那两人不是善类,手底下何事都能做的出来。”
“呵,我们安分了,他们就不怕了。”
“最少明面上他们找不到说辞。”
“那该多没意思啊。”她长长吐了口气,转头瞥了陈默一眼:“就和你现在一样,也没见得你多自在。”
“自在不见得是好事。”
“反正我是习惯了的。”她摇了摇头。“要我去案牍劳形,那还不如杀了我。”
她这么说的干脆,回过头看着逐渐离得远些的亲卫。
“倒是你,身边多的是奇奇怪怪五花八门的人,你也能睡的安稳?真是奇了怪了,你就不怕自己哪天起来头不见了。”她说:“我瞅着那两个老家伙可是在你这儿安插了不少人。”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既然躲不了就随他们去了。”
“朝廷也不见得对你和比我们好多少。”
“起码我还是人。”
“呵……”她轻笑了一声,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陈默,微微张口:
“谁又当你是人?”
“在我眼里是就够了。”陈默回答:“你要真觉得心慌,可以去找你的兄弟姐妹,你不是有十一个兄弟姐妹。”
“她们啊。”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没一个是靠的住的。”
“你没讲起过他们。”
“没意思呗。”她踢这步子,显得有些散漫:“无聊的很,再说了,我也没指望谁能帮我们,倒是朝廷里有些人害怕的不得了。”
说到这她轻轻嗤笑一笑。
“想想也挺有趣的,要是它醒了,这天下大概会更有意思吧,只是那时候我肯定是不在了的。”
“不怕?”
她顿了一下。
“也有点。”
“怎么说?”
“舍不得这花花世界,挺有意思的地方还不少,去过的地方也不多。”她说,将手背在身后:“大好河山,锦绣天下啊,少了这些,岁月也会变成一种折磨吧,但我的兄弟姐妹里,还是有那么几个一直不肯放下架子呢,活的很无趣。”
“你和他们不一样。”
“她们没我这么看的开。”
她倒是一点不谦虚:“其实有几个倒是和你挺像的,不过没你这么好说话就是了。”
“是吗?”
她瞥了陈默一眼。
“连语气都一样。”
“是吗。”
“说吧,你肯和我出来,该不会就是散散步吧,有什么想说的最好趁现在,虽然我不一定乐意帮你,但听听还是没问题。”
陈默停下脚步,他看着身旁的叫年的姑娘。
“我想托你帮个忙。”
“嗯?”
“乌萨斯的感染者里有一名从龙门……”
为了这个小忙,陈默不得不暂时撇开军务陪她搓了一下午的麻将,虽然过程称不上多有趣,也让那姑娘兴致缺缺。
陈默觉得或许在她看来,有趣的并不是麻将本身,而是一切能让她找到乐趣的事物,包括且不限于是人还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