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么憎恨那些人,和他们斗了那么久。
最终却要变得和他们一样,
人世间没有任何理想值得以这样的沉沦作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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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看到了德克萨斯眼中闪烁而过的惊诧与决然,那是荒原上被猎人们困住的野兽眼中最常见的神色。
德克萨斯下意识就要反抗。
她骨子里依旧是那个她,即使来到龙门,过上看上去平静的生活,但记忆这种东西怎么说的清呢?
有些事一但发生,没有原因就会被记住一辈子,然后衍生出刻骨铭心这个词。
“德克萨斯,拔刀放下……”
陈默只好压低手重复,好像是在又一次利用这个其实单纯的和白纸一样的女孩的信任。
她不是不懂,只是她不很少开口,兴许是不在意,可并不代表她是个傻子。
其实这个世界上的傻子很少。
比如陈默,又比如猎狐犬,他们都不是傻子,但他们都是傻子。
德克萨斯手中的长刀在窗外直升机苍白的刺眼的射灯中落在地上,她松手的动作忽然缓慢下来,慢的陈默能看到她眼中渐渐敛去的疯狂,和直直的盯着陈默的黄色瞳子中那种他不大愿意去面对的感情。
狐狸在嗤笑。
信任,依赖。
几年前陈默将其当做是他拴住这个女孩的绳索,几年后她让陈默羞愧却避之不及。
“别担心,我会很快找到你。”
和德克萨斯交错而过时,陈默低声开口。
德克萨斯点了点头。
“信任,啊哈。”
狐狸轻声用某种戏谑的语气感叹着,收回望向门口的视线。
“真叫人羡慕。”
她拿着手机,抱着左臂散漫的依靠在门口,望着陈默若有所指。
说不清。
眼前的场景似乎让陈默回想起六年前,他后来才发现原来那场长达一个多星期的追逐逃亡竟是自己这一生里最为怀念的时光。
仍旧是龙门的下城区,陈默在这里再次遇见了塔露拉,他们东躲西藏,在下城区里躲避着来自龙门近卫局和其他人的追杀。
那时候,仿佛整个龙门都是他们的敌人,可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心里却没有任何一丝恐惧,以至于害怕,担忧,仿佛都不存在。
那时候,狐狸还是猎狐犬,不如说现在的她也是猎狐犬,从离开她的家那刻起,陈默就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走到了尽头。
不管他们一起出生入死过多少次,不管他们救了彼此多少回,也不管他们同生共死过多少遍。
陈默和她,终究选择了不同的路。
是信任吗?
很难想象有一天狐狸会有兴趣和自己谈起这个东西。
因为他们两人心里都明白,也许全天下的人都可以相信它,但唯独……唯独陈默和狐狸,他们不信这个东西。
可奇怪的是越是不信,越是觉得太过遥远的东西,反而越是想要靠近,越是期待。
一个谎话精,一个职业骗子。
哪儿来的资格追求这么高贵的品德?
“刚才那个瞪我的萨塔科姑娘,就是企鹅物流的雇员?”狐狸问。
“她叫能天使。”
“能天使是吗?我记住了。”
记住了,也不知道她记住了什么,若是说狐狸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刻意去针对能天使,陈默不认为她会有这样的闲心。
大抵会觉得有趣。
狐狸微微颔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你说她会因为这件事埋怨你吗?”
她好奇的问,陈默没回答。
她像是明白了。
“看来是个大方的姑娘,倒霉的是认识了你,其实我以前也蛮希望自己能有个光圈的,至少晚上不容易迷路。”
狐狸半笑的看着陈默用指尖指了指头顶,笑容变成惋惜。
“但我爹妈不太争气,出生这东西,我们谁都无法决定,后来我也想通了,万一我要是真有个光圈,可能也不太适合干这行,老实说,我觉得自己很适合干这个。”
狐狸很少会说这种无关的话,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场合。
她转移话题的方式未免显得太牵强了点。
“你是指说谎吗?”
陈默不确定的问。
“我骗你了?”狐狸惊讶:“好像没有吧,用你的脑袋仔细想想,我从来没有说过这件事与我无关。”
陈默默不作声,只是盯着狐狸,企图看穿她那张熟悉的脸孔下到底对自己隐瞒了些什么。
但可惜的是,如果狐狸不想,很少有人能猜出她的想法,而陈默的源石技艺又不属于能窥探情绪的那一类。
“我需要一个解释?”
陈默只好直白的问。
“我以为我这样说你心里会好受一点。”
“你摆了我一道?”
“最起码你现在还站在这里和我说话。”狐狸反驳:“我告诉他们你是我们的人,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如此。”
狐狸瞥了一眼陈默手中的提包,陈默知道她指的什么,里面放着不久前狐狸交给他的警徽。
“你早就计划好,所以才会把我拉进行动组,就是为了现在?”
陈默心里涌起了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像是埋怨,却没有丝毫恨意和不甘。
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平静以对,即使狐狸欺骗了他。
“拉你进来的可不是我。”狐狸无辜的摇头。“我只是碰巧提了一个小小的建议。”
“你的建议就是把我当成捕兽夹上那块点心?”
“你真该好好上上学的,狗子,难道你现在不是该感谢我吗?”狐狸反问:“扪心自问你是什么德性咱们都清楚,这次牵扯到的范围之大,没有一个合理的身份你觉得自己靠什么介入其中,靠你一个无业游民的身份?又或许你一开始就真的打算什么都不做,你真是这样想的?”
狐狸的这句话仿佛直插心房。
凭心而论,陈默忽然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理由来反驳,因为以目前的态势来看,他们谁也无法把控住,陈默是否会牵扯其中。
狐狸说的没错,以如今的陈默的身份而言,光是在龙门的夹缝里隐藏着生活下去都算艰难,又那里来的余力去操心其他的事情。
狐狸没有骗他,因为狐狸一开始就没有告诉过他,她会出现在这里,而陈默也没有问。
“心里很不舒服?”
陈默的默然,仿佛让狐狸看穿。
陈默握着提包的手指紧紧捏紧,而看向狐狸的眼中是抑制的平静,最终轻叹了口气。
“怎么可能高兴的起来。”
“你给别人惹麻烦的本事一点也没有落下。”狐狸转过身关上门,背对着陈默说。
陈默后退两步,坐在破旧的沙发上,将提包放在身侧。
屋外雨声淅沥,屋内寂静无声。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狐狸转身,坐在陈默对面沙发的扶手上。
像极了他们曾面对面一起经历风雨的过去,如果这个房间再亮些或许会更好,陈默已经听不见直升机扇翼刮起的风声。
雨势渐缓。
陈默和狐狸凝视着彼此,像是朋友,却都清楚彼此是自己的什么人,不可否认的,狐狸是陈默在意和无法割舍的家人。
也许是陈默的一厢情愿,也或许,他过分高估了自己在狐狸心中的位置。
陈默对眼前这个沃尔珀女人带有怀念,愧疚,和某种他到现在让自己不太分清的不舍。
能让陈默怀念且还能见到的人到现在为止已经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