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怎么样？……”
“现在舒服多了，不用叫医生。婉儿，刚才我做梦，梦见了你爷爷……当初是我不孝是我活活把他气死的，现在，我得去伺候他老人家了……”
“爸，不要这么说……”
“婉儿，孩子里你最明事理——也是爸爸没有照顾好你，你妈妈又……让你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成熟。”
“你还在怨你妈妈吗？……婉儿……为什么你们三个名字里都有一个‘婉’字，却只有你的小名叫婉儿？”叶子衿似乎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颤抖着手拿起枕下的一本旧版的红楼梦。
“是因为咱们家还有一个‘源儿’——你妈妈得亲妹妹也叫‘媛’……你也许对她没有印象了，你姐姐应该还记得……”叶子衿忽然笑了，欣慰又平静。
“那时候也就刚有了蘅儿吧……你小姨来我们家长住。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她最爱穿一件奶绿的百裥裙，走在路上，仿佛一棵春天的小树……”
“你的母亲要照顾你们三个，无暇顾及我。而你小姨和你妈妈刚烈的性格完全不一样——你母亲是天上的云，遥远、圣洁。而静媛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温柔又天真，惹人怜爱……孩子，我要是告诉你你可能还有一个妹妹，你能不能帮我——”
“——所以你爱上了我的小姨？”婉源打断他，眼泪霎时冰冷。
“不不、没有……”叶子衿否认着：“我深爱你的母亲，从前是，现在也是……我和静媛只是一次意外……那一次我回家取文件，你母亲不在。我打开卧室的门，发现年少时的云樵站在窗前，回头叫我，子衿……”叶子衿紧紧皱着眉头。
“后来你母亲发现了我和她妹妹的事情，我怎么跪着求她她都不原谅！……我以为有你们三个在，时间一长这个事情就会淡化，没想到她竟然一走了之！我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我知道！她清楚地明白我深爱着她，她离开，是惩罚我的最好方式！——她是那样绝情！我周围有很多人有过婚外情——当年最喜欢她的慕长尉也有过！为什么就只我得不到原谅呢？同人不同命啊，真是同人不同命！……”
婉源只是沉默着，又问道：“那小姨呢？”
“后来我想念你的母亲几乎发疯，整天混迹在夜店舞场里，再后来，染上了du品……媛媛也就走了，离开了我……”
“是一个叫李双凡的人，他往我胳膊上注射的，我上瘾之后公司的业务渐渐荒废，索性卖掉了公司的股份，再后来卖家里的古玩字画，我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李双凡说让我以公司名义偷运一批du品，起初我是不愿意的，但是后来我也是没有办法，就、上了他的当了……”
“我被抓进去之后，李双凡找到我，要挟我给你爷爷打电话让他交出名画‘源上丛樰’，否则就让我把牢底坐穿。我当时很害怕，一幅画也觉得不是什么重要东西，没想到把画交给他之后，你爷爷好好的突然就病了，几个月后离开了人世……”叶子衿痛苦地陈述着那些不堪的往事。
婉源却异常平静：“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母亲她是因为你们乱lun才走的？”说完突然痛哭失声：“我一直以为像他们说的那样，妈妈是跟人私奔的！我恨了她那么久，在每一个黑夜里用最恶毒的语言去诅咒她！为什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婉儿，我的孩子……不要恨我，我实在无法说出口。后来我辗转知道李双凡和慕长尉有关系，曾经在同一个公司共事，关系好像也不错，不过我确定染上du品这件事情和长尉没有关系。我把你们三个送进慕家，一方面是希望你们能有一个好的地方成长，将来你和你姐姐凭着慕家的这层关系也能找到一个富贵人家；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你们能够通过他们的关系找到‘源上丛樰’的去处。只有咱家的‘雨过天青’和‘源上丛樰’都找到了，才能宽慰你爷爷的在天之灵。当初是我不孝才把宝物弄丢的，现在我还不知道能活多久，希望就寄托在你们身上，一定要把咱们的传家之宝都找到……”
“我并不知道‘雨过天青’在哪里，爷爷并没有告诉我……”婉源冷冷的。
“不是你的话，那应该是清儿吧！……好了你先出去，我想休息一下……”叶子衿的眼睛半睁半闭，累极了的样子，将那本红楼梦重新放回枕下。
似乎是完成了使命一般，父亲安静的在那个晚上离世，将所有的遗憾悔恨押给了婉源。
冯医生说他这他这个病能在睡梦中死去，算是上辈子积德了——没有受什么折磨。
婉源回想到这里，已经不知不觉的到了湖边。天上的月亮和水中的月亮，都是那样遥远而平静。一阵风吹来，周围树林一片悉悉簌簌的声音，有几只鸟惊叫了几声划过几个黑影。
婉源回到房间，还没有开灯，身后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
“你去哪里了？”
是婉清。
婉源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她，不敢看她的眼睛，只回答道，去湖边走了走。
婉清却不依不饶地跟上来:“我听王妈妈说今天晚上你是坐程樰的车回来的？”
“对，路上碰到，顺路捎了我一程。”
“那么你们俩在车上说什么了吗？他有没有提起我？”
“你是说你工作的事妈？”
“谁要工作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我要shui遍天下的男人，哈哈！”婉清一边和平常是的说着玩笑话一边靠近婉源，有几缕头发轻佻地佛在了婉源的肩膀上。
婉源突然感到十分厌恶，推开了婉清。
“婉儿……你怎么了？”
“没什么。你的房间是不是该收拾一下了，乱成那个样子！”
“我从小就不收拾房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咱们现在已经不是叶家‘大小姐’了，咱们‘寄住’在别人家！”婉源加重语气。
“不算寄住吧……”婉清不以为然，轻佻地笑着。
婉源几乎是忍不住了，心底涌上来的怒意几乎要将她燃烧，她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程樰提起我来了吗？”
“那么今天晚上你又是怎么回来的呢？”婉源死盯住婉清。
“今晚上……我——你知道了什么？……”
婉源看着婉清，见她先是一副慌乱的表情，接着迅速换上大小姐理直气壮的样子——就仿佛她做了一件非常正确的事情。
“我可能全知道了，也可能只知道了事情的一小部分——可是恶心我已经完全足够了。刚才你们两个在停车场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时候，有没有意识到你们两个的位置距离主别墅只有三十米远？杜阿姨这几天已经可以下来床了，她小卧室的窗户就正冲着停车场！还有程阳，他还没有回来，当时要是他到停车场放车子，看到你们那番样子可怎么收拾？”
婉清不看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愧疚。
“姐姐，”婉源着急的流下泪来：“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和慕长尉在一起？——不要告诉我你是真心的喜欢他！他比我们的父亲还要大一岁啊！……如果换做是我的话你心里觉得难受吗？你为什么要跟他——为了钱吗？”
“他在公司的时候公司还小，也没有上市，现在的尚慕和他几乎没有关系……更多的是为了爱……还有陪伴，还有依靠……”
婉源突然抬起头来：“长尉他对我实在是太好了！太好太好了……小时候咱们的母亲，老是叫我小公主……‘快起床，我的公主’，‘给你戴上皇冠，穿上漂亮的裙子’……爸妈每天都会带我出去玩，给我买漂亮的衣服，带我去吃好吃的。母亲对我说我是她最重要的人，是她的心肝宝贝——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在七岁的时候完全结束了！她抛弃了我们！婉源，我和你俩不一样，我曾经得到过……你和婉蘅从未得到并不知道失去的滋味！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她就忍心抛弃了我，抛弃了父亲……曾经我们三个在一起的时光是那样的美好……每当夜晚来临，噩梦惊魂的时候，我都会不断的回忆着她在我身边的点点滴滴，想着她的一颦一笑。我无法接受她抛弃了我们的事实……她不再爱我，我不再是公主！……长尉他带我去吃好吃的，他给我买漂亮的衣服，买名牌的包，带我去高档餐厅吃东西——他给我我想要的一切！他爱我、呵护我……婉源，你无法知道我都失去了什么……”婉清声泪俱下地控诉着，情绪难以自持。
“我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次，想要向我的好友，亲人们，透露我的不安和害怕，透露我确实想要被爱的事实，可是我又逼着自己不能说出来，装出一付无所谓的样子。因为我担心大家看不起我——连你的母亲都会抛弃你不再爱你，我们为什么还要把你放在眼里？”
“姐姐……母亲不是你想的那样，父亲没有告诉我们，当初他和小姨背叛了妈妈！……”
“那又怎么样？！那样她该惩罚父亲，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婉儿……”婉清完全崩溃了：“我说的话你并不明白——妈妈走后不久，爸爸老是忘记来学校接我、我总是自己一个人在校门口等到天黑……那一天，爸爸还没有来，我的班主任李嘉浩把我领到他的宿舍里，把我呀在他身下，先起我的裙子……我当时多么期盼着爸爸妈妈能出现！可是他们都没有出现，爸爸甚至没有来接我！我一个人回了家，辫子散了、裙子上全是xue，爸爸也没有发现。我当时太小，以为老师是因为我作业写的不好惩罚我……他一次次地qinfan我，在他的宿舍，有时候是教室，还有一回是在一条废弃的铁路上，他让我弯下腰，然后紧抓住我的小腹，不远处有人领着狗路过，我至今都记得那个人眼神复杂的看着我——我当时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看着我，我当时都不知道！……因为我没有妈妈，没有人照顾，我才会被qinfan；因为我没有妈妈，没有人教育，我才会不懂得自爱，任人侮辱……要不是还有你、还有婉蘅，我早自尽了！我真希望在母亲走之前就被车撞死、被人捅死、被摔死！——为什么要活那么久，那每一分每一秒的痛苦，你不会明白！”
“姐姐……姐姐……”婉源早就哭成泪人，过去紧紧抱住她。
“妹妹……你现在，还嫌弃姐姐吗？”
“姐姐，原谅我，我以为……姐姐，你还有我啊，我永远和你是一起的……有我在，还有婉蘅，没有人再能欺负你……无论你和谁在一起，你都是我的亲姐姐，我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婉源抽抽噎噎地哭着，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她慢慢的从婉清身上滑落，但仍是紧紧地抱着她的腿。
“你就是嫌弃我，我也不怕！——没有父母疼爱的孩子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