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两个字有时显得弥足珍贵,有时又不值一提,因为向着某个目的前进不会使人陷入迷茫,但当目标太过遥远时,年轻就成为了最大的错误。
她很年轻。
她以为自己已经见识过了这世间诸多的苦难,她觉得自己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什么,兴许不过是内心的反抗种子在作怪,兴许不过是那老人的又一个陷阱,故意引诱年轻气盛的她来反驳自己的看法,走上这条路。
她会上当的。
因为她年轻,因为她执拗,因为她体内留着德拉克的血,它们天生就是一群不肯服输的家伙,自傲,甚至称的上傲慢,激将法虽然拙劣,但向来对付这种人很有用。
它们都是一群天生的领袖,也乐于接受引导他人这份使命所带来的成就感与自我满足。
其实那老人的话细想下来简直漏洞百出,可当一个人迫切的想要向另一个人证明什么,迫切的想要反抗他也反抗自身的命运时,她就理所应当陷入其中。
因为她还不了解这世间的险恶,她认为这个世间应当黑白分明,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既然是错就当被纠正,既然是对,就该坚持下去。
那是她影响最深刻的事情之一。
也是她“贵族生活”结束的那一天。
恢弘的宫殿正厅中,乌萨斯某座公爵领城市的主殿,年轻的军官踏着昂贵的羊毛地毯,缓缓从门口出现在宫殿中央。
门外天色阴沉。
她停在台阶之下,微微仰头凝视着台阶领主座上的气质阴冷的老人,老人身材消瘦,颧骨狭窄,衬托的他下巴尖锐,那双眼睛深邃狭长,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阴暗与诡异的气息,他背手站在台阶上,俯视着下方的年轻军官,身上华丽威严的贵族礼服莫名的给他增添了一丝优雅与从容。
“你回来了。”老人平静的问,看不出喜悦与多余的情绪。
她冷着脸,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你不是不喜欢那把剑吗?怎么会随身带着它。”
“只是顺手。”
她淡淡的回答,目光直视着老人的双眼,红色却不曾退让与胆怯。
“喔。”老人轻声回答,眼眸动了动,打量着她:“你身上沾着泥土的味道,但没有血腥味,也没擦上焦糊味,你的女仆说你还没来及沐浴就急着来见我,所以我猜,你没有动手。”
老人似乎是时刻掌握着她的动向,对此她并不奇怪,因为这是他的城市。
“你找到了更好的办法了吗?塔露拉?对付这根眼中钉,肉中刺,是因为找到了更好的办法,所以没有按我说的去做,是吗?”
老人平静的问,像是好奇,没有任何对她违抗命令的不愉。
“你不单单是想让我除掉安东尼奥少校,你诱骗我去杀一个孩子。”
她冷声质问,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收紧:“科西切……一个孩子,安东尼奥带着他的儿子旅行,你让我栽赃他,宪兵会在他去下一座城市的路上把他打死,他的儿子也没可能幸免于难。”
“安东尼奥很会利用掩护。你一定能看得出,那个少年并不是他的儿子。”
科西切解释,或者说询问。
对此她只是冷笑。
“呵……”
“我也教过你,只有当我们有更重要的目标时,我们不可避免地会在道德和资源上做出牺牲。”
老人继续说:“你放走安东尼奥,下一次他就会出现在维多利亚某个特务官的宅邸里。”
“讨人厌的小菲林们会对着我们四座城市接下来一年里的航线指指点点,借此指认我们的贸易伙伴,查阅我们的资源来源,勾勒我们的进出口路线,洞悉我们的防御布置。”
“你的一时善心,将会毁掉四座城市里无数人一年的生活,让他们陷入贫穷和饥饿,但你对手,却不会因此而对你心生怜悯,感恩戴德。”
塔露拉神色冰冷。
“我已经毁掉了文件。”
科西切满意的点了点头。
“很好!做的很好,你是能够做到的,不是吗?”
他很满意这个结果,但还不够:“但是塔露拉,你要怎么样才好证明,才能证明,安东尼奥“没有”看过那些档案。”
老人在没有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仿佛是教训的口吻。
“如果他不知道档案的内容,为什么会带走它。”
“那你又怎么证明他就会背叛你的公爵领,背叛乌萨斯?你为什么不去质问他,抓捕他,而是要直接除掉他?”塔露拉反问。
“我不需要证明。”
老人摇了摇头:“质问他是给他辩驳和逃脱惩罚的机会,他的行为不能被赦免。”
“他有这么做的可能,那这,对我来说,对乌萨斯来说,对于律令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不能,他不可以“能这么做”。”
老人说着转过身坐下,似乎对面前的军官有些失望:“——安东尼奥已经被处理掉了,在你毁了文件以后,我的蛇鳞们帮你收了尾。”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放过他。”她的语气懊恼而又愤怒,垂下的手死死捏紧,最终只能狠狠的瞪着面前的老人。
但对方却毫不在意。
“我只是在不断地训练你,让你一次次变得更好,你看,你又一次辜负了我的期望,你做的没有上次好了,塔露拉。”
老人垂下视线,狭长的眸子藏在座椅的阴影里,房间里的灯光并不明亮,阴郁的天空不多时便下起了瓢泼大雨,雨声伴随着雷鸣,在城堡外轰然响起。
老人的话语却平静淡漠,他凝视着面前的毫不掩饰对自己恶意的军官。
“你在舍瓦塔会议上表现的是那么出众,而且,塔露拉,你应该承认你也享受那种感觉。”
老人说,他想起了面前的军官在舍瓦塔会议上面对众多贵族和军官时,侃侃而谈,汇聚焦点的模样,缓缓补充道:“万中无一的顶点的感觉。”
他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如同蛊惑,却令人着迷,可却像是刺激了面前的军官。
“你在侮辱我,你这样只会让我的怒火烧的更旺。”
她愤怒的问,愤怒却没有吞噬她的理智,但她不能否认,那种被人仰望的感觉的确让人执迷。
“那么……你一定更享受作为一个完人的感觉。”
老人换了一个说辞,在他眼中,面前的军官只是因为对自己厌恶所作出的下意识反驳,她厌恶自己的一切,包括对她的认同,但她却无法否认自己内心的想法。
她的反驳越激烈,只会证明她越无力苍白。
她只是怕自己会在老人的引导下深陷其中。
“你的顾虑我很清楚,你的想法我也明白,所以……”老人没在提起之前的话题:“蛇鳞们放过了那个装扮成他儿子的少年。”